来源：读城记工作室（ID:DUCHENGJIPLUS） 作者：陈熊海 编辑：黎广
比尔·盖茨在12年前引发马桶革命，泛起的浪潮涌向粤港澳大湾区。
一个直观的例子是，佛山造出马桶，组合深圳的软件、东莞的硬件，就成为了一款智能马桶。
相比普通马桶，不但节能减排效果好，利润还可以增长数倍。
这是大湾区不同城市制造业合作一个小故事。
一款产品，背后是千万道工序，也涉及几十上百种不同零部件的组装，这些单品随着产业分工的细化，其供应链也星罗棋布。
佛山、东莞，在经济和地理上却有着诸多相似之处：分属珠江东西两岸，同为万亿俱乐部城市，GDP相近，是广东省内GDP第二梯队城市；两城紧邻广州、深圳，独特的地理位置，让两城都成为一线城市都市圈成员。
因此，两城也经常被媒体对比，广东“第三城”的讨论也成为持久的话题。
我们试着用更微观的视野，去看待双城的竞争与合作。
一款智能马桶的诞生
中国陶瓷产业的半壁江山大概都在佛山。
李文建所在的卫浴企业，做传统卫浴产品已有十几年，产品同质化严重，科技含量低，利润空间逐渐缩水到不足10%。
通常都是在生存环境出现变化的时候，企业才会尝试创新，“我们引入一家平台的智能家居系统，发现是个噱头，不怎么好用，后来遇见了深圳的一家科技公司，交流之后，我们决定开发自己的智能马桶。”李文建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李文建是佛山这家企业的负责人。他和深圳的接触，可以说是传统制造业和电子信息产业的一次“触电”。而石劲磊，正是深圳这家科技公司的负责人，
李文建和石劲磊同时是一家开发商的供应商。当时，这家开发商已有在新建住宅中全面引入全屋智能的想法。
李文建所在的企业，为这家开发商提供卫浴产品，而石劲磊所在的公司，则负责开发商智能家居的全套解决方案。
双方相遇后，一拍即合。李文建委托石劲磊将马桶改造为智能马桶。
2022年5月，双方接触，当年6月，智能马桶上市。
△智能马桶 陈熊海摄
和传统马桶不同的是，这款马桶是一款会说粤语的智能马桶。
这是因为这款马桶，不仅有按键控制模块，还可以声控。通过人工智能学习不同语言和方言对马桶的指令。即便是普通话说得不好的老人，马桶学习后，老人也可以轻松自如地“下指令”。
实现这一切，只需要在马桶身上，插上一个小小的硬件模块。这个硬件模块的背后，既有软件，也有硬件。
软件，则由石劲磊所在的公司开发。而硬件却有几十种，芯片、电路板、连接器、电容、电阻、线材等等。以如今供应链的精细化程度而言，每一个零部件，都需要单独的厂商生产。这个硬件模块涉及的厂商，不仅有长三角的芯片企业，背后更有深圳、东莞各类企业组成的一套强大的电子工业系统。
可以说，这套系统，就是华为、富士康、OPPO、vivo、大疆等等消费类电子企业赖以生存的土壤，也是深圳成百上千家以软件研发为主的终端科技公司发展壮大的密码。
按照经济学者金心异的说法，珠江东岸（深莞惠）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区域创新网络，这个网络，在某个时间段有着“热带雨林”似的结构。这也是经济学者张五常曾提出的“深圳超越硅谷论”所依赖的基础。
位于东莞的一家电池企业，就是“热带雨林”中的一环。
从为大疆、小米等消费类电子产品生产电池开始，转入动力电池和储能领域，这家电池企业，不断在单项制造领域拓展，产业链向上下游延伸。
“企业生产的动力电池，主要应用于两轮车，既有欧洲市场的助力车，也有国内的电动车比如小牛等等。目前的产品一半出口，一半用于国内市场。”该公司董秘魏茂芝向时代周报记者介绍。
△ 企业生产的电池产品 受访者提供
消费类电子产品，不仅带动了东莞电子信息制造业的发展，更为类似陶瓷卫浴这样的佛山传统制造业赋能。
谁是大湾区制造业之星？
前几天，佛山、东莞两市同时进入了两会时间。这可以从更加宏观的层面，观察两座城市制造业发展。
从地区生产总值而言，2022年佛山较东莞高出一千多亿元。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佛山高出东莞约500亿元。
可以说，两市的GDP和工业规模基本相当。
但两市的制造业，在领域上却有着较大差别。
佛山的家用电器、金属制品、陶瓷建材、纺织服装、家具制造等行业规模均排在广东省第一位，装备制造业总产值约占珠江西岸的一半，陶瓷机械、木工机械、塑料机械分别占全国市场的90%、60%和30%左右。
美的、海信、格兰仕、箭牌、东鹏都是这些领域的典型代表企业。
但无论是家电、金属，还是陶瓷、家具，都可以被归为传统制造业。而佛山的装备制造业，也是从陶瓷、家具等传统制造的配套产业发展而来，这与东莞直接吸纳深圳产业外溢资源，以电子信息产业为主的格局有着较大差异。
电子信息制造业是东莞的第一大产业，也是东莞首个规模超万亿的世界级产业集群，拥有华为、OPPO、vivo等全球领先的智能手机龙头企业及一批行业领先企业，产业配套率超90%。
高端装备制造业是东莞的第二大产业，2021年营收规模突破4000亿大关，拥有大族激光、拓斯达、创世纪、奥普特等一批企业。
这一特点，也和两市发布的2022年经济运行简报中，增长最快的几个产业相对应。
东莞增长最快的几个产业分别是：计算机整机制造、电子工业专用设备制造、光纤光缆及锂离子电池制造、医药制造。而佛山分别是：汽车制造业、通用设备制造业、化学原料和化学制品制造业、电气机械和器材制造业。
可以说，佛山的制造业更“重”，东莞的制造业更“轻”。
“佛山、东莞都是世界级制造业基地，都从“三来一补”，模仿、OEM开始形成完整的产业链。”
广东省体制改革研究会执行会长彭澎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两个城市的发展路径也有显著区别，佛山形成了内植性产业集群，家电、家具、陶瓷、建材、饮料、纺织、塑料等传统产业发达。东莞则外向性产业体系显著，电子产业一枝独秀，受到深圳产业链辐射，同时传统制造业也有一定规模。如果从高新技术企业和上市公司数量来看，东莞产业结构更加具有前瞻性和先导性。
来自两市近日公布的政府工作报告数据显示，东莞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数量超过9000家，排名广东省地级市第一，佛山为8700家。
内植性与外向性，新与旧，或许成为理解佛山与东莞制造业发展的两个关键词。
智能马桶的启示
李文建现在深切地体会到，智能马桶带给企业的改变。
产品上市后，智能马桶就被一扫而空。
他算了一笔账，企业增加一百块钱的智能马桶改造成本，售价就可以增长一千元，这一利润，在传统制造业十分可观。
“有人说，佛山制造业是‘铁憨憨’，没有什么科技含量，大家实打实做实业。现在科技含量高了，也让自家产品和其它企业有了差异。”
李文建说，家具、家电，包括陶瓷卫浴这些传统制造业，智能化是大趋势，企业无法依靠过去的技术和产品，在未来生存。企业先走一步，就可以拉开和其它企业的差距，打破单纯依靠资金周转和产业规模扩张的低附加值发展模式。
实际上，比尔·盖茨发动的马桶革命，也是为了增加马桶的科技含量，其目标不仅是舒适节水，更宏大的愿景是让马桶不再排放任何污水。
这就减少了城市建设中污水处理的压力，甚至给没有下水道的地区，提供了解决厕所问题的方案（比如早期的上海石库门地区、甚至缺水的西北地区）。
这就给了传统制造业充分的想象空间。
以前说制造业转型升级，更多强调提升制造环节本身的数字化水平。但传统制造业生产的产品，叠加消费类电子终端的力量，诞生出新的产品形成新的市场。
这是产品本身的数字化、智能化，也正是珠江东西两岸不同制造业协同发展的有效路径之一。
从工信部发布的45家国家先进制造业集群名单就可以看出，深圳市新一代信息通信集群、东莞市智能移动终端集群，代表了珠江东岸的电子信息产业集群。
而来自佛山市的超高清视频和智能家电集群、泛家居集群、智能装备集群，又代表了珠江西岸传统制造业集群。
石劲磊所在的公司目前有两大业务，一大业务是为开发商、酒店、养老院等提供智能家居解决方案，另一大业务就是负责家居、家电、卫浴等产品的智能化改造。如今，他们正在改造一款中山厂家生产的抽油烟机。
△ 石劲磊所在公司推出的各种智能家居产品，均和不同厂商合作 受访者提供
“传统制造业产品的升级改造，对我们而言市场非常广阔。”石劲磊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李文建则有另外的看法，他认为，传统制造业和电子信息制造业就如同“身体”和“大脑”，身体需要靠大脑指挥，大脑需要身体才能行动。把身体与大脑连接，双方都能互利共赢。正如马桶找到了产品的提升方向，电子企业也收获了客户与市场。
彭澎也表示，珠江东岸的制造业，重点在于参与国际竞争，做好产业升级和供应链补链强链。而珠江西岸更多要提升传统产业，加强广佛肇、珠中江中间的产业分工和融合。
这也是佛山市委在“新春第一会”中强调的，推进制造业升级为现代化版。
“随着‘轨道上的大湾区’建设和深中通道、深珠通道建设，中山明确提出对接深圳，这意味着珠江东西两岸产业融合协同发展会提速。双方应更加努力，全面整合产业体系，按照广东省20大产业规划布局要求，打造世界级产业体系。”彭澎说。
未来，或许会看到更多智能家电的出现——作为不同城市竞合的成果，惠及大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