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造芯何去何从？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时代周报”（ID：timeweekly），作者：郑栩彤，创业邦经授权发布。
OPPO旗下芯片公司哲库解散那天，北京团队的张名敏（化名）和同事们正在团建，于是团建变成了“毕业旅行”。
5月14日，张名敏向时代周报记者回忆起两天前的情形，他们在车上接入线上会议，得知消息后一车人都懵了。甚至，其部门主管也未提前嗅到业务关停的讯息。
5月12日，OPPO芯片研发子公司哲库宣布解散，震惊业界。5月13日，时代周报记者询问OPPO内部人士，后续手机是否还会搭载自研芯片时，获得的回答是“不清楚”。
而哲库最大的业务团队——上海团队的资深员工李捷（化名）也向时代周报记者坦言，此前完全看不出任何团队解散迹象。
哲库解散，既突然又匆忙。
虽然OPPO官方回应称，“面对全球经济、手机市场的不确定性，经过慎重考虑决定终止这一业务”，但今年3月，OPPO自研影像专用NPU芯片马里亚纳X还搭载于新发布的旗舰机Find X6，OPPO旗下一加也计划未来搭载OPPO自研芯片。
时代周报记者从多位哲库员工了解到，哲库在手机芯片业内业务铺设之广、投入之大，少有同行能企及。
“并非外界猜测的研发进度不及预期、管理混乱，实际上研发顺利，业务应该没有问题。” 李捷表示。他在哲库工作超2年，较清楚期间公司的研发进展，虽不能肯定哲库关闭的真实原因，但不希望哲库的夭折对从业者信心造成太大影响。
此前高举高打自研芯片的OPPO，割“芯”之后下一步发力方向又是何方？
突然关闭哲库关闭之突然令员工愕然。
“一夜倒塌，除股东外估计从上到下都不知道。”哲库员工成晨（化名）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
一个网上流传的哲库解散大会基本证实了成晨的说法。会上，管理层脸上带着些许错愕，相关负责人提到，“投资人的决定应该是理性的决策。”并称，“在座的很多总监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随后，有员工向时代周报记者证实了该视频真实性。
△ 图源：网传哲库解散大会视频截图
业务发展的进程，让哲库员工很难想象公司会整体倒塌。多位哲库员工向时代周报记者证实，哲库芯片正常推进流片，马里亚纳X此前一次流片成功，上海的AP部门另有芯片送去流片已且做好回片后的计划，业务一直按计划推进。
“周四晚还有很多同事在加班，当时猜测公司的变动可能是裁撤AP modem以外的项目，保留芯片已送去流片的团队，没想到一锅端了。”张名敏形容。
哲库成立3年余，期间逐渐壮大又突然关闭的过程，让张名敏唏嘘。他向时代周报记者形容，其3年前第一次见到来北京中心的哲库CEO刘君时，刘君意气风发，如今他发现刘君添了许多白发，解散大会上几度哽咽。
时代周报记者了解到，哲库宣布解散后，员工很快拿到离职补偿方案细则。赔偿按“N（工作年限）+3”乘以月工资基数计算且5月工资照发，月工资基数按“过去一年平均工资/12”计算，未休年假按日薪的2倍折现，日薪按平均月薪/21.75计算。未入职应届生还可选择不接受赔偿、同薪并入OPPO其他部门。有员工向时代周报记者形容，补偿“非常良心”。
哲库宣布关闭后迅速善后，突然终止芯片研发业务的OPPO却不一定能很快消化此消息。
有迹象表明，OPPO未提前计划停止芯片自研。据华安张江光大园REIT发布的公告，哲库今年4月才与项目公司张润置业签订续租合同且续租面积不变，张润置业还未收到哲库及OPPO方面关于停止执行已签租赁协议的通知。
此前OPPO也多次向外发声，突出芯片自研重要性。
2019年OPPO未来科技大会上，OPPO创始人陈明永宣布未来3年投入500亿元，进军底层技术自研，其中关键一环是芯片自研。
2021年，OPPO推出首个自研芯片马里亚纳X，采用6nm制程，当年，陈明永称OPPO会持续投入资源，用几千人团队做自研芯片。2022年年底，OPPO推出第二颗自研芯片马里亚纳Y，该芯片专攻蓝牙音频领域，已具备完整的SoC（系统级芯片）系统架构。
2022年年底，接受时代周报等媒体采访时，OPPO芯片产品高级总监姜波表示，公司一直在招人，团队也在建设，因为做芯片没有人才不行。
当媒体问及是否会有马里亚纳Z时，其表示马里亚纳X是第一步，马里亚纳Y是漫漫长路上一小步，这绝对不是终点，OPPO还会持续做下去。但姜波同时也提到，做芯片投入非常大，做芯片自研的花费要比市面上购买芯片更贵。
OPPO也在不断推动自研芯片的应用。
2022年，接受时代周报等媒体采访时，OPPO高级副总裁兼首席产品官刘作虎表示，芯片要为所有产品所用，他相信马里亚纳X芯片未来肯定会应用至一加。OPPO宣布未来3年单独为一加投入100亿元后，一加中国区总裁李杰还表示未来有自研存储芯片的计划。
另有媒体爆料，OPPO自研手机AP芯片将采用台积电4nm制程，预计今年第二季度流片、第三季度量产。
就哲库关闭对OPPO芯片研发计划的影响，OPPO相关负责人向时代周报记者回应称，暂无其他信息可分享。
哲库往事哲库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
除华为外，OPPO是国内手机业界投入芯片研发资源最多的公司，哲库则是OPPO自研芯片的主要团队。
天眼查显示，2021年哲库科技（上海）有限公司缴纳社保1261人，哲库科技（北京）有限公司缴纳社保450人。另有媒体报道称，哲库总员工数约3300名。
时代周报记者从多名哲库员工了解到，除上海和北京团队外，哲库团队还分布在成都、西安和美国。
张名敏告诉时代周报记者，A中心位于上海，研发AP（应用处理器），包括SoC，NPU、AI多媒体、系统架构等，B中心位于北京，研发BP基带芯片，C中心位于西安、成都，研发无线蓝牙芯片，R中心负责射频模拟芯片。
“哲库还有wifi芯片等业务，基本手机上用到的都做。哲库不比小米、vivo那种尝试性自研芯片，而相当于对标海思，这不只是内部员工的认知。” 李捷表示。
OPPO对自研芯片投入之大，同行确实难以比拟。
相比OPPO以数千人规模投入芯片自研，vivo执行副总裁胡柏山此前称，vivo首款芯片V1投入超300人研发团队打造。在OPPO已探索SoC系统架构，未来可能直接造SoC芯片的情况下，vivo则明确暂时不会介入SoC。
小米此前早早推出自研芯片澎湃S1，但该芯片表现不佳，至今已许久没有自研SoC芯片的消息。
时代周报记者了解到，为搭建芯片自研团队并尽快推进业务，哲库此前从其他芯片大厂挖来不少资深员工，薪资在业内偏高。
例如，北京团队有不少管理层是英特尔背景，上海管理层中有不少是高通或联发科背景。
除核心骨干员工外，哲库对普通员工的学历要求也较高，如北京团队员工的学历背景基本是211院校硕士毕业以上，来自清华、北大、华东五大名校的员工不少见。
在OPPO体系内，哲库员工相对受到优待。
多名哲库员工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哲库有外企作风，如工作时间偏向弹性，员工不用打卡，周末也是双休。哲库有加班现象，但部分团队不“卷”。在OPPO不少员工去年年终奖打折的情况下，哲库员工年终奖基本不受影响，不少员工基本工资还有小幅上涨。
哲库关闭引发深思业界该如何理解哲库的突然关闭？
有媒体报道称，4nm芯片流片后，距离量产还有一段距离，加上核心骨干在过去一段时间持续流失，导致芯片研发不顺利，或是OPPO此次放弃芯片自研业务的重要原因。但多名哲库员工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宣布关闭前，哲库的芯片研发进程实际上还算正常，甚至进程顺利。
李捷表示，芯片研发需逐渐迭代，不可能第一代就能对标业界最高水平，作为第一代产品，哲库首次流片的指标已达客观评价标准，有较好的基础，不能与业界部分流片失败的产品对比。公司如果持续投入，芯片自研是有可能达到业界领先水平的。外界猜测公司管理混乱，或是源于公司员工来自各个大厂，但从工作氛围看，还不至于造成山头林立的现象。
张名敏则称，2021年和2022年北京团队确实出现过短时间的离职潮，管理层曾专门找骨干工程师谈话，以稳定团队，今年则没有出现离职潮。实际上，北京团队最初搭起框架的那批骨干，大约有一半坚持到哲库关闭前，对他们而言，哲库项目“从0到1” 实现的完整过程，很难在此前任职的大厂里经历。
在哲库解散大会视频中，相关负责人也称，“这次的决定跟各位的工作质量没有任何关系”，而是“手机行业情况不乐观，公司营收达不到预期，芯片这个巨大的投资公司承担不起”。
时代周报记者了解到，哲库决定解散后，业界已在“抢夺”哲库人才。
5月12日，时代周报记者加入了某芯片公司直接对接哲库员工的招聘群，当晚， 人数已达200人，招聘者开始呼吁应聘者加入第二个招聘群。
目前，在业界工作超10年的李捷已找到下一份工作。但他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除了资深员工和骨干员工不愁找新工作外，行业当前的就业形势，短时间内或许还很难吸纳哲库所有的员工。
张名敏和他的同事加入很多招聘群，但颇有“雷声大雨点小”的感受，他发现很多公司都是临时加岗位名额。在哲库本身薪资偏高的情况下，除了技术“大牛”，他认为普通员工不排除被降薪的可能。
实际上，芯片市场经历一轮快速发展后，2022年起有所降温，行业经历洗牌，淘汰竞争力较弱的企业，部分无量产产品支撑的企业面临倒闭风险。
手机市场形势也不够乐观。IDC数据显示，2022年，中国智能手机市场出货量约2.86亿台，同比下降13.2%，创有史以来最大降幅，OPPO国内市场出货量排名第三，市场份额同比下降28.2%。
哲库宣布关闭后，业界关于造芯的讨论再起，有观点认为，造芯要尊重产业规律，每个企业只能做自己擅长的事，半导体行业要警钟长鸣。
但强如OPPO，最终仍然放弃造芯，未来是否还会有设备厂商大举投入芯片业，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