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尺是什么？
开播26天，悬疑剧《漫长的季节》无疑是观众与许多业内人士公认的爆款剧，更是在多个社交平台的热度中屠榜。
比如，3次腾讯热度总榜日冠；5次腾讯热播总榜日冠；微博热搜话题阅读量22.14亿；抖音、快手、微博等全网上榜热搜134条……其中，包括王响、龚彪与王阳在内的，主要人物在猫眼全网角色榜中，成为了除青春偶像剧外热度最密集的角色。
不仅如此，在许多网友看来，《漫长的季节》之所以可以被称为“爆款”，主要还在于它是热搜之外，身边的人真实在讨论的剧，“它的观众年龄层分布很广，不仅我的同学、朋友在看，就连我父母甚至爷爷都在看。”来自东北省沈阳市的90后女生Sarah对燃次元表示。
Sarah表示，爆款剧需要满足更多要素，“这种标尺在于剧集中角色的颗粒度，是否真实地像活生生的人物，能够给人极强的代入感，从而引发强烈地共振。”
“我不少东北朋友都觉得，《漫长的季节》中，龚彪就是自己的舅舅。彪子（剧中对龚彪的称呼）疯狂捶打机器的粗暴形象，以及出租车司机王响开车的细节动作，就跟家中有着同样经历的长辈一样真实。王响被裁员后，整个家庭陷入的混沌，会让你清晰地感受到下岗潮之后，他失去的不仅是一份工作，而是面临着整个系统的坍塌。”
只不过，并不是每一部剧集，都可以像《漫长的季节》一样掀起观剧热浪。但与观众感觉并不相符的是，近一年多来，各大平台站内的“爆款”剧集数量有了明显增多，数值也不断突破天花板。
据燃次元统计，2022年全年，爱奇艺共诞生了5部热度破万的作品，包括《人世间》《风吹半夏》《卿卿日常》等，而这一数字在2022年之前，总共只有2部。
同年，腾讯视频热度值“破万”的剧集也达到了5部，但是，其数值又与爱奇艺大相径庭。以古装剧《云襄传》为例，5月15日下午，其在爱奇艺的热度值为7903，但在腾讯视频的热度值却高达2.28万。
只不过，这种过高的热度值，在不少观众看来，纯属于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图/观众对剧集热度值的质疑 来源/微博燃次元截图
“在观众对平台热度产生‘通货膨胀’质疑感的背后，是平台自身对剧集热度评价公信力的不足。观众无法得知站内热度究竟是否含播放量、弹幕数、转赞评，权重如何等等。”影视宣发工作者张宇分析道，同时，同一部剧在不同平台上热度值的天壤之别，也是观众对“爆款剧”产生质疑的原因之一。
谈及各大平台热度值不统一的问题，优酷首席内容官刘燕红曾在爆款内容分享会上对燃次元表示，“每个平台在计算时都是基于自身站内的数据，有着不同的侧重点，所以，彼此之间很难统一。”
但这一说法似乎并未被大众完全接受。
“从电视剧行业的长远发展来看，好内容应该有一定的量化标准去衡量。”艾媒咨询创始人张毅表示，由行业协会介入，会比较有助于提升衡量的公信力。但值得思考的问题在于，作为非盈利组织，他们提供标准的可持续动力来自哪里。
而“爆款”，更多的是需求市场和观众鉴定，而不是“自定义”。
01 观众眼中的“爆款”
2023年开年，影视行业的爆款标准，在一部《狂飙》面前停止了争论。
“我觉得《狂飙》应该是近几年来，少有的、大家一致认可的爆款剧了，其原因就在于不仅是我的同龄朋友在看，长辈们也大量地追到上头，甚至包括我几乎不看剧的叔叔，也因为‘为了和人聊天有话题’，而去看了《狂飙》。它引发了广泛而真实的社会性讨论，无疑是一部爆款剧。”95后国产剧爱好者Far表示。
“对于一部剧集来说，它能不能被称为爆款，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指标，即剧集本身有没有随着热度的升高而增加代言，或者剧集播出之后，主要演员的商业价值有没有因此而得到提升。《狂飙》与张颂文，显然都是典型的案例。”Far补充道。
如Far所说，从业20年后，张颂文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品牌海澜之家的代言。随后，又有包括小米在内的不少品牌蜂拥而至，而这些都因《狂飙》而起。
Sarah也用自己的标尺详细地定义了爆款，“对于现当代剧来说，首先是人物的塑造具有可信度，能让我与现实生活中的人联系起来，产生很强的代入感，激发我和朋友去探讨剧情的欲望。”
Sarah举例，在《漫长的季节》里彪子和丽茹恋爱时，彪子在跟丽茹讲弗洛伊德的心理学，丽茹却跟他打岔，“弗洛伊德分房了吗？”此时，彪子还能继续回答，“弗洛伊德不是我们厂的。”
“这种打岔式幽默，‘非常东北’，就是当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完全不同频时，就会打个岔聊天，然后还能继续聊下去。”在Sarah看来，这种细微的真实，首先使得剧集有了可信度。
Sarah还表示，对于自己这样的90后群体来说，20多年前的东北工厂下岗潮，只是道听途说，“而这部电视剧，能把那种原本宏观的、茫远的概念，在剧集人物的演绎与人物际遇的变迁中，体现得具体而生动。这更是爆款剧不可或缺的因素。”
“当你看到王响听说自己被裁员后，脸上愕然的神情，还有要把儿子往厂里送的‘非常理’的举措，你就会慢慢意识到，对于王响而言，桦钢厂不仅仅是一个单位，而是包括看病、上学在内的，全部生活系统。王响或许从未曾料到，下岗背后会是一个系统的坍塌。”Sarah补充道，“这种抽丝剥茧地带你走进一个你原本陌生的世界，且让人想要与周围朋友探讨剧中哲思的剧集，注定会将成为一部爆款。”
但并不是所有热度值高的剧集，在观众看来都可以称之为爆款剧，Far就有着自己的非爆款逻辑。“如果仅仅是‘流量小生’的高人气推高了剧集转发、点赞、评论的数量，从而提升了剧集的‘热度值’，但却缺乏社会讨论度，我觉得这种并不能构成真正意义上的爆款。比如甜宠剧《琉璃》。”
但在Far看来，并不是所有剧集都要追求“大爆款”。“以《御赐小仵作》为例，它虽然是甜宠剧，但却有女性主义与悬疑内容，在00后与90后两个年龄层，也都引发了一定讨论，这就是小爆款剧可以去追求和达到的高度。”
除此之外，爆款的定义还常常在于是否能够突破垂直内容爱好者圈层，因此，一些作品是否可以称之为爆款，也备受争议。
比如，在不少朋友看来，《三体》与《狂飙》的火爆，有着并肩之势。但也有部分观众对燃次元表示，《三体》对于非原著粉仍存在着一定的理解难度，主角选角、剧集节奏的把控仍有改进的空间，这些可能都使得《三体》未能达到与《狂飙》一样的全民热议度。
02 被平台定义的爆款
然而，即便在观众眼中各有各的爆款，但其终究与长视频平台定义的爆款大不相同。
事实上，在2018年部分平台被曝“前台流量数据造假”之后，“优爱腾”就陆续关闭了播放量数据，并以热度值替代。自此之后，各个平台剧集的影响力，就开始以更为模糊的方式被各自定义。
2022年，爱奇艺诞生了《人世间》《风吹半夏》《卿卿日常》《苍兰诀》和《罚罪》5部站内热度破万的作品。而在此之前，爱奇艺所有热度破万的作品，仅《延禧攻略》与《赘婿》两部。
这造成了观众对爱奇艺剧集短期内迅速攀升热度值的质疑。
对此，爱奇艺首席内容官、专业内容业务群（PCG）总裁王晓晖，在接受影视独舌的采访时表示，“我们的算法没有调整过，爱奇艺的价值观不会自欺欺人，如果调整我们会向社会公开。在现在的算法下，热度破万对爱奇艺播出的剧来说，依然是一件相当难的事。”
王晓晖还提到，“去年的这几部戏，不论是外界感知还是内部数据，的确符合预期破万的表现。而今年的《显微镜下的大名丝绢案》，包括迷雾剧场这几部戏，热度值没有达到9000以上，是因为会员与非会员的排播模式不同，没有采取双线播出、在热播期释放免费剧集。”
尽管王晓晖一再强调爱奇艺的算法始终如一，但却未曾提及如何计算。至少截至发稿，对外，爱奇艺的剧集热度指标尚不透明。
除此之外，“热度值破万”剧集增加，即“爆款剧集增加”，但如果剧集没有破万，则是因为“非会员排播方式不同等”因素的影响。
“这种难以通过热度值来判断全网中剧集的真正热度，甚至同平台不同时期的热度值也难以对比的现状，一定程度上违背了热度值推出的初衷。”对此，张宇直言。
对于各大平台无法统一的热度值，优酷曾在今年年初的爆款分享会上将其解释为，“算法的不一致，评价侧重点不同。”
在电视剧营销公司有着资深工作经验的Linda表示，“无法统一”“算法不同”等更可能是各平台的一种说辞，“外部来看，和票房类似的标准一旦形成，各平台孰优孰劣就会一目了然。而现阶段，每一家都可以自诩自己的数据很牛。”
如Linda所说，如今，“优爱腾”数据各自为阵的现状，表现得十分明显。
“从目前来看，由于资本的关系，各大宣发平台的热度数值，其公信力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存疑的。”张毅表示。
以优酷为例，据灯塔专业版数据显示，2022年，优酷共产出包括《与君初相识·恰似故人归》《重生之门》《幸福到万家》《冰雨火》《沉香如屑》《两个人的小森林》《点燃我，温暖你》在内的，7部站内热度破万的剧集，数量领跑全网。
然而，有业内人士对燃次元透露，“由于灯塔宣发数据与优酷同属阿里系，因此，在此体系下的数据，显然很难让观众信服。比如，在同为影视宣发评价体系，但没有‘优爱腾’参股的猫眼上，2022年网剧热度前十的榜单中，优酷只占据4席，与灯塔差距较大。”
同样让观众摸不着头脑的，还有爱奇艺与腾讯视频共同采用的“热度值”。只不过，同为热度值，但同一部剧在不同平台的热度却相差甚远。
譬如，古装剧《云襄传》在5月15日下午的爱奇艺的热度值为7903，位列爱奇艺热播总榜第一；在腾讯视频的热度值却高达2.28万，而且还仅位列腾讯古装剧榜第一。
图/《云襄传》在爱奇艺和腾讯视频上的不同站内实时热度 来源/猫眼专业版燃次元截图
在刚刚过去的2022年，腾讯视频热度最高的剧集为《爱的二八定律》，其热度值将近3万，远超今年年初业内并无争议的爱奇艺爆款剧《狂飙》1.18万的站内最高热度值。
但在第三方平台豆瓣上，《狂飙》超81万人给出了8.5分的评价，而《爱的二八定律》，仅有不足14万人、5.9的评分。
《漫长的季节》尽管同样是观众眼中的爆款，但在不少网友看来，其国民度仍与《狂飙》有着差距，主演的热度也没有像张颂文一样，“被剧集带到一个新高度”。
与此同时，该剧在豆瓣的评分虽然高达9.4分，超过《狂飙》，但标记看过的人为56.8万人，不及后者。
然而，《漫长的季节》在腾讯视频最高超过2.6万的热度值，也比爱奇艺的《狂飙》高出一倍多。
03 爆款是否需要统一标尺？
对于“优爱腾”在爆款剧上的“自说自话”，观众与业内人士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一部分网友表示，爆款剧原本就不需要统一的标准。
张宇就认为，“热度值的推出，最初是为了对剧集的影响力与商业价值作出一定的评判，从而给广告主做参考。但在流媒体的收入多半靠会员带动的当下，用户价值才是更需要去撬动的，C端关心热度值的人比例不高。”
Far也对燃次元表示，“看剧全凭喜好，观众也不会只跟着热度值去找剧，这种热度本身就没什么意义。有想法的人，会形成自己的价值评价体系，比如豆瓣口碑、喜欢的公众号推荐等。”
不过，在更多业内人士看来，较为统一的标准，有助于业内更透明的竞争、广告主更精准的投放，以及投资人获取更对称的信息。
“票房虽然不能代表一部电影所有的成败，但至少能说明其在市场的受欢迎程度，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至今仍然沿用这个指标去关注市场表现的原因。”在Linda看来，在电视剧领域，播放量数据造假后，各平台相继改为热度值PK，但热度值也应该有相应的标准，让合作方与观众都能获得相对透明的信息。
张毅也认为，“行业还是应该建立比较具有公信力的标准，而且需要第三方来支撑，同时还应该去思考，第三方支撑的动因是什么。”
燃次元发现，打造权威文娱榜单的背后，的确有着较强的企业利益动因。以猫眼为例，虽然猫眼没有“优爱腾”参股，但其母公司为光线传媒，是大量剧集的出品公司。因此，其热度值的计算，同样有着有失偏颇的可能。
在猫眼专业版中，有一则关于猫眼全网热度计算规则的说明。不过，其涉及到的包括“优爱腾芒”、搜狐、乐视、PP七大播放平台在内的，数据或热度的计算方式，以及微信公众号的新闻数量在内的数据，均属于没有量化的数据，仍难以判定榜单具体数据的有关权重。
“因此，第三方机构的参与就显得至关重要。”张毅表示，“我个人认为，可以从政府和行业协会的角度去考虑建立相关判断标准。但这个有公信力的第三方机构，需要有持续提供数据的动力。比如，他们的数据需要大量调研，也就是时间与人力、资金成本等，如何去支撑这种可持续性的输出，是需要我们着重去思考的。”
毋庸置疑的是，近两年，在降本增效的策略之下，长视频平台在剧集内容质量方面确实有了显著的提升。截至5月15日，今年前4个半月上线的全网网剧中，豆瓣口碑达到8分以上的，高达6部，这一数据已经与去年全年持平。
不过，在高质量剧集数量增长、多元题材全面开花的当下，长视频平台如果能统一剧集影响力与商业价值的相关标准，或开放部分因子数据，或许可以让全网剧集进入到另一个更为良性的竞争时期。
参考资料：
《对话丨爱奇艺的内容新思考，王晓晖用1.3万字说清了》，来源：影视独舌。
*文中Far、Sarah、Linda和张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