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在纽约大学(New York University)拥挤、窃窃窃语的礼堂前，一位身穿金色和红色衣服的神经学家和一位身穿黑色衣服的哲学家登台演讲。两个人都笑了，尤其是那位哲学家。他们来这里是为了解决20世纪90年代末科学界最大的问题之一:一个大脑，一块物质，是如何产生主观意识状态的，比如我看到这些家伙时所感受到的期待和怀旧的混合?
在我透露他们打赌的结果之前，让我带你了解一下它曲折的背景故事，它揭示了为什么意识仍然是一个如此迷人和令人沮丧的话题，即使是最轻微的智力倾向。我第一次见到神经学家克里斯托弗·科赫(Christof Koch)和哲学家戴维·查尔默斯(David Chalmers)是在1994年亚利桑那州图森市的一次传奇会议上。名为《走向意识的科学基础》。科赫是这次会议的明星。他与生物物理学家弗朗西斯·克里克(Francis Crick)一起，在《科学美国人》(Scientific American)和其他地方宣称，哲学家们争论了数千年的意识，在科学上是可以驯服的。
就像克里克和遗传学家詹姆斯·沃森通过解码DNA的双螺旋结构来解决遗传问题一样，科学家们将通过发现意识的神经基础或“相关因素”来破解意识。克里克和科赫是这么说的。他们甚至发现了意识的可能基础:脑细胞每秒同步放电40次。
并不是图森的每个人都被说服了。查尔默斯比科赫年轻，知名度也远不如他。他认为，无论是40赫兹振荡，还是任何其他严格的物理过程，都无法解释为什么知觉会伴随着有意识的感觉，比如听术语课会让人感到极度无聊。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查默斯把意识称为“难题”时，观众们都兴奋起来了。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句现在很有名的话。
查尔默斯认为，这个难题可以通过假设“信息”是现实的基本属性来解决。与克里克和科赫的40赫兹模型不同，这个假设可以解释任何系统中的意识，而不仅仅是有大脑的系统。查尔默斯推测，即使是处理少量信息的恒温器，也可能有一点意识。
科赫不以为然，在一次鸡尾酒会上与查尔默斯对质，指责他的信息假说无法检验，因此毫无意义。“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当你有大脑的时候，圣灵就会降临，让你有意识?”科赫咕哝道。
查默斯冷静地回答说，圣灵假说与他自己的主观经验相冲突。“但我怎么知道你的主观体验和我的一样呢?”科赫喊道。“我怎么知道你是有意识的?”科赫含蓄地提出了我所说的唯我论的问题，我稍后会回到这个问题。
1994年，我在《科学美国人》的一篇文章《科学能解释意识吗?》中强调了科赫和查默斯之间的冲突。从那以后，我一直在追踪他们的职业生涯。1998年，当他们在意识科学研究协会年会上下赌注时，他们的观点并没有太大改变。科赫和查尔默斯打赌说，在25年内，也就是到2023年，研究人员将发现一种隐藏在意识之下的“清晰的”神经模式。
然而，在接下来的十年里，科赫的立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因为他接受了神经科学家朱利奥·托诺尼(Giulio Tononi)发明的一种雄心勃勃的基于信息的模型。这个模型被称为综合信息理论(integrated information theory，简称IIT)，比查尔默斯在图森概述的模型要详细得多。IIT认为，意识产生于任何系统，其组成部分以某种数学定义的方式交换信息。
2009年，科赫在《科学美国人》上阐述了这一理论的惊人含义。他推测，由三个相互作用的夸克组成的单个质子可能拥有一丝意识。IIT似乎证实了古代形而上学的泛心论学说，该学说认为意识无处不在。
对这些说法感到困惑的是，2015年我在纽约大学参加了一个关于综合信息论的研讨会，演讲者包括IIT的发明者托诺尼，现任艾伦脑科学研究所所长科赫，以及纽约大学联合主任查尔默斯精神、大脑和意识研究中心。
虽然研讨会上的大多数演讲者对IIT都很温和，但量子计算专家斯科特·阿隆森(Scott Aaronson)却对其进行了彻底的抨击。阿伦森指出，根据IIT对信息的数学定义，一台运行纠错代码的光盘播放器可能比人更有意识。
讲习班结束后，我对印度理工学院有了更基本的反对意见。在1990年的一次采访中，在20世纪40年代发明了信息论的克劳德·香农(Claude Shannon)告诉我，系统中的信息与它给观察者带来“惊喜”的能力成正比，我认为这意味着信息需要一个有意识的实体才能被告知。用一个以意识为前提的概念来解释意识，我觉得这是一种循环推理欺骗。
此外，像所有允许非人类意识存在的理论一样，IIT也提出了我在上面提到的唯我论问题:没有人能确定任何其他人是有意识的，更不用说水母、恒温器或质子了。科赫提议建造一个“意识测量仪”，它可以像温度计测量温度一样测量任何物体的意识，但这个装置仍然是一个思想实验，一个幻想。
那么，今天的情况如何呢?部分由于科赫和查尔默斯的努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有更多的研究人员试图解决意识的难题。他们正在用光遗传学、功能性磁共振成像、经颅磁刺激和植入大脑的电极来探测大脑。他们正在用更强大的人工智能增强算法对数据进行建模。
在纽约大学举行的第26届意识科学研究协会年会上，科赫和查尔默斯进行了会面，以解决他们的赌注。在6月22日至25日的会议上，来自世界各地的数十名研究人员展示了他们最新的想法和数据，其中一些人在科赫和查尔默斯首次在图森发生冲突时尚未出生。
视角的多样性令人眼花缭乱。克里克(Crick)和科赫(Koch)提出的40赫兹振荡假说已经让位于一堆更花哨的神经相关模型。在某些情况下，前额叶皮层对意识至关重要;另一些则关注大脑不同区域的活动，或涉及特定类型的神经元或神经交流模式。演讲者还深入探讨了灵长类动物、蜘蛛和植物的意识，虚拟现实和梦的本体论地位，以及痴呆和其他病理状态的含义。
其中一个明显缺席的话题是量子力学，约翰·惠勒和罗杰·彭罗斯等物理学家将量子力学与意识联系在一起。查尔默斯最近研究了一个融合了综合信息论和量子力学的模型。但当我问查默斯关于意识量子理论的遗漏时，他告诉我，对于这次会议来说，这些理论太边缘了。
因此，量子理论已经超出了范畴。但是，关于如何用相对论解释意识的海报呢?相对论提供了一种统一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参照系的方法。那讨论像ChatGPT这样的人工智能是否有意识并因此负有道德责任的会议呢?关于冥想，DMT和LSD引起的神秘体验的演讲呢?
发言者对理论的泛滥感到不安。“增长并不总是良性的，”哲学家Robert Chis-Ciure在一次关于理论证伪的演讲中说。“癌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科赫和查尔默斯结下赌注的当晚活动上，研究人员展示了综合信息论和另一个与之竞争的模型——全球工作空间理论——的严格测试结果。在这个模型中，意识充当了大脑聚焦关键信息的方式。
测试的结果没有定论。一些数据支持IIT;其他人则喜欢全局工作空间。这个结论并不令人惊讶，因为正如许多发言者所承认的那样，大脑是如此复杂，意识是如此难以定义。所有这一切都是在说，意识研究非但没有趋同于一个统一的范式，反而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难以控制和混乱。
回到科赫和查尔默斯之间的赌注:他们一致认为，如果科赫要赢，那么神经信号的证据必须是“明确的”。“清除”这个词注定了科赫的命运。“很明显，事情并不明朗，”查尔默斯说，科赫做了个鬼脸，表示赞同。他大摇大摆地走下舞台，拿着一箱酒重新出现，观众们笑着鼓掌。
科赫随后加倍下注。他预测，25年后，当他91岁、查尔默斯82岁时，意识研究人员将达到他们目前无法企及的“清晰”。查尔默斯握着科赫的手，接受了这个赌注。
“我希望我会输，”查默斯说，“但我怀疑我会赢。”我也这么认为。我敢打赌，2048年的意识将比今天更加令人困惑。我希望能活到科赫再给查尔默斯一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