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群岛霍尼亚拉——米莉森特·巴蒂(Millicent Barty)多年来一直试图让她的国家去殖民化,记录了所罗门群岛的口述历史,并推广美拉尼西亚文化。她的目标是:优先考虑当地知识,而不仅仅是大英帝国带来的知识。
但在周五早上,当被问及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死讯时,巴蒂叹了口气,皱起了眉头。当她回忆起2018年在英联邦青年领导人项目中与女王会面时,她的眼睛里似乎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在距离白金汉宫9300英里的太平洋瓜达尔卡纳尔岛上,她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说:“我爱女王陛下。”“这真的很难过。”
如何让看似仁慈的女王与往往残酷的大英帝国遗产和解,是后帝国时代英国影响力的核心难题。英国王室统治的领土和人民比历史上任何其他君主制国家都多,在那些从未完全放弃王位的国家中,伊丽莎白的死为那些推动更全面地解决过去问题、重新思考殖民主义痕迹的人创造了一个机会。
米歇尔·莱蒙纽斯(Michele Lemonius)在牙买加长大,最近在加拿大完成了博士学位,主要研究前奴隶殖民地的青年暴力问题。她说:“君主制会随着女王的去世而消亡吗?”“是对话的时候了。是时候谈谈了。”
许多前英国殖民地仍然被联合在英联邦中,这是一个由56个国家组成的自愿联盟。这些成员因共同的历史、相似的法律和政治制度而联系在一起,该组织促进了体育、文化和教育等领域的交流。
尤其是对于较小和较新的成员国来说,这个集团可以带来声望,虽然英联邦没有正式的贸易协议,但其成员国之间的贸易往来速度高于通常水平。
大多数英联邦成员国是独立的共和国,与英国王室没有正式关系。但有14个国家是君主立宪制国家,保留了英国君主作为国家元首,这在很大程度上是象征性的角色。
在这些国家,君主由总督代表,他的职责是礼仪性的,比如让新议员宣誓就职,尽管总督偶尔也会采取更直接的行动,比如20世纪70年代澳大利亚总理被解职。这些国家在周末举行了登基仪式,宣布查尔斯王子(Prince Charles)为新国王。
尤其是对于14个立宪君主制国家来说,女王的去世引发了更大胆的完全独立呼声。
上周六,安提瓜和巴布达总理宣布,计划在三年内就是否成为共和国举行全民公投。在澳大利亚、巴哈马群岛、加拿大和牙买加,关于民主国家与一个遥远王国的关系的争论已经酝酿多年,如今又开始升温。从加勒比海到太平洋,人们都在问:我们为什么要宣誓效忠于伦敦的君主?
研究殖民的历史学家将其描述为女王统治70年后姗姗姗来的清算。女王身材娇小,但她在履行职责和微笑中发号施令,软化了一个在衰落中经常犯下暴力行为的帝国形象。
悉尼大学(University of Sydney)历史学家马克·麦肯纳(Mark McKenna)说,“在某种程度上,女王让整个拼图一直在一起,只要她在那里。”“但我不确定它能否继续保持下去。”
她的儿子、现年73岁的国王查理三世几乎不可能像女王那样拥有塑造全球舆论的权力——女王在更年轻的时候、在不同的时代承担了这一任务。
1952年她的父亲去世后,她的统治开始在海外。当时她25岁,正在肯尼亚旅行,她把缓解摆脱殖民统治的过渡当作自己的使命。1953年圣诞节,在新西兰奥克兰的一次演讲中,她强调她的英联邦理念“与过去的帝国毫无相似之处”。
她说:“这是一个全新的概念,建立在人类精神的更高品质上:友谊、忠诚以及对自由与和平的渴望。”
伊丽莎白随后访问了近120个国家。她会见的领导人比任何教皇都要多,她经常在世界各地进行4万英里的旅行,而在此期间,一个又一个殖民地在二战后告别旧的不列颠。印度和巴基斯坦在1947年成为独立国家,并在20世纪50年代宣布为共和国。尼日利亚在接下来的十年里也是如此。斯里兰卡于1972年成为共和国,而最近一个与王室断绝关系的国家是巴巴多斯,就在去年。
即使在一些有着深刻殖民创伤的国家,女王似乎也常常受益于这样一种信念,即她可以脱离英国有时无情的统治。
20世纪50年代,当英国当局在肯尼亚拷打被怀疑为茅茅党叛军的人,或者当英国军队在1955年的塞浦路斯和1963年的也门亚丁反殖民动乱中使用类似的策略对付平民时,伊丽莎白没有受到什么指责。
“她仅仅被视为一位女性君主,”印度历史学家苏切塔马哈詹(Sucheta Mahajan)说。在经历了英国几十年的剥削统治后,印度也欢迎女王。“不多不少。”
几十年后,伊丽莎白仍然被许多人视为庄严价值观的统一象征。从澳大利亚到牙买加,即使是那些想要建立共和国的人也发现自己对女王的感情用事。
“在某种程度上,这就是我们所代表的,”63岁的澳大利亚墨尔本人凯文·皮尔斯(Kevin Pearce)说。“这是把一切联系在一起的东西。”
但随着女王年事渐高,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随着世界开始对殖民主义的罪恶进行更广泛的审视,保持一种良性距离变得越来越难。在世界各地的前殖民地,要求完整记录痛苦、苦难和被掠夺的财富的呼声越来越高,这些都促成了英国王室的巨额财富。
在11月结束女王巴巴多斯国家元首地位的仪式上,查尔斯承认在这个前英国殖民地存在“令人发指的奴隶制暴行”。
今年3月,在牙买加,威廉王子和他的妻子凯特(Kate)遭到了要求道歉和赔偿的抗议。今年8月,加纳总统纳纳·阿库福-阿多(加纳于1957年从英国独立)敦促欧洲国家就奴隶贸易向非洲支付赔款,这种贸易阻碍了非洲大陆的“经济、文化和心理进步”。
然而,试图去殖民化——将一个国家从殖民大国的主导影响中解放出来——本身就是一个工作的帝国。女王凝视着许多国家的货币,她的名字美化了医院和道路。像童子军这样的机构培养了一代又一代宣誓效忠女王的人,许多国家的教育系统仍然优先考虑英国殖民模式。
“后殖民并不意味着去殖民化,”莱蒙纽斯说,他在牙买加经营社区项目,其中包括一个针对年轻女孩的体育项目。他的眼睛仍然注视着君主,注视着主人。一旦你把目光从那个地方移开足够长的时间,你就有时间开始审视自己,并开始重建。”《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