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张我很喜欢的维多利亚·阿梅里娜的照片。在路上拍的一张自拍——被占领的科尔森——她戴着防弹头盔，穿着防弹衣，表情很傻。一只手放在头上，好像要稳住沉重的头盔，眼睛滑稽地睁得大大的，脸上挂着歪斜的微笑，好像在说:“好吧，这不是很疯狂吗?”
它指的是在最糟糕的情况下能够轻浮甚至自嘲的人。推特上到处都是严肃的战地记者身穿防弹衣的自拍照，她的照片让我笑出声来，我不得不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很高兴认识你，”信的结尾写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她回信说，并带着她特有的吻。
维多利亚是一名乌克兰小说家，后来成为战争罪研究员，她几乎一直在路上。采访幸存者，帮助运送人道主义援助和书籍到被俄罗斯占领的地方。她累了。想一次做这么多事。她试着应付这么多事情:所有的恐怖，所有那些折磨和处决的故事，所有的破坏，以及这么长时间与家人分离。
去年11月，当我为一篇文章采访她时，我询问了她的情感损失。我在基辅Podil的一家咖啡馆里，在频繁停电的间隙热身。她当时正在乌克兰某地旅行;我们在网上聊天。
“面对这么多的恐怖，我感到麻木，”她说。“我有时会哭，但我仍然确信我们有麻醉剂。恐怖稍后会降临到我们身上。”
她谈到她喜欢的建筑，西维耶罗顿涅茨克的马赛克，顿涅茨克州她无法忍受的城镇;“马里乌波尔事件的规模”。死亡和受折磨的人数之多，令人难以理解。
“不可能既理解了这一点，又保持理智，”她实事求是地总结道。但不知怎的，她还是保持了原来的样子:体贴，是的，严肃，但同时又有那种无法抑制的幽默、恶作剧、深沉的热情和坦率。
我们在为我写的一篇关于沃洛迪米尔·瓦库连科的文章谈话，她被谋杀的同事。他是一个儿童作家，一个朋克诗人，在这个国家繁荣的文坛上是一个活跃的人物。也是乌克兰独立的坚定支持者。足以让你在俄罗斯占领下丧命。
我知道斯大林在这个地区杀害乌克兰作家的一些历史——知道20世纪20年代先锋一代作家的手稿保存在哈尔科夫的文学博物馆里。维多利亚比任何人都更能帮助我理解这个背景，把拼图拼在一起。她完全体现了乌克兰人特有的特点:一种目光清晰、雄辩的愤怒。自2022年3月以来，我在乌克兰各地进行的采访中，几乎每次都有这种感觉。这是绝望的对立面:深刻理解他们在为什么而战，以及他们在反对什么:帝国主义，残暴。
她谈到，在占领区，俄罗斯人会以活动人士、教师和市长为目标，以“破坏社区”。破坏社会。她谈到了不受惩罚的历史，苏联的战争罪行和从未受到惩罚的饥荒种族灭绝。她有一种强大而独特的声音，正用它把这种雄辩的愤怒直接引向更广阔的世界。她会有结果的。
作为一名记者，深入挖掘他人的痛苦，当你离开时，会有一种巨大的内疚感。你拿了他们的故事，然后离开，你只希望那些信任你的人会觉得你做得很好;他们不会后悔和你说话;这并没有让他们更悲伤，更绝望。你只需要尽你所能做到最好。但让我一直悲伤的人是弗拉基米尔的母亲，奥莱娜。她是另一个女人，有着那种雄辩的愤怒，用这种方式对那些占领她的土地并夺走她儿子的人表达了如此明确的蔑视。
俄国人骗了她好几个月，保证弗拉基米尔会出现。所有这些虚假的希望最终都破灭了，这比马上知道要糟糕得多。我经常想起她，几个月来，我看到维多利亚在社交媒体上更新她和奥莱娜的照片。
是维多利亚第一个去挖出弗拉基米尔藏在他父亲花园里的日记的。现在，几个月过去了，她和乌克兰笔会的其他成员在奥莱娜一家仍然居住的村庄举行活动;她把他的伏尔泰奖带回给奥莱娜，和他的其他奖品放在一起;发布了他们一起去基辅旅行的照片。我觉得奥莱娜很安全。我觉得，由于维多利亚的存在，这一切苦难中总算有了一丝光明。看到这一切，我更爱维多利亚了。
“我在寒冷的睡袋里写信，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今年早些时候，她愉快地写信给我，“但我希望我的拥抱能打动你。”我在心里记着要给她带丝绸睡袋衬里，可以抵御最严重的寒冷——我即将第三次前往乌克兰。
过了一会儿，我们从哈尔科夫出发，计划去克拉马托尔斯克旅行。我有一个朋友的车，反正也要往东开。“我爱克拉马托尔斯克，”她写道，我们都对这座城市充满热情——这里有钢铁厂，有工人阶级——自2014年以来，它已经成为顿涅茨克州事实上的首府。她对这个地区很熟悉，她在一个名叫牛约克的小地方办了一个文学节。在那里，她遇到了弗拉基米尔——他们从2013年开始都在前线工作，追求一种作家的战争行动主义——讨论、活动、书籍的力量。他们自己乌克兰语的力量。
但时机不对。我们没有一起往东开。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哈尔科夫的一家餐馆:她金黄色的长发，在房间的另一头看到我时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像个孩子一样跳过去。不久之后，当我去克拉马托尔斯克的时候，我和其他人一样，在Ria披萨店吃饭。我知道其中的风险，和其他人一样。喜欢维多利亚。
但上周，当我听说这家餐厅在一天晚上遭到轰炸时，我退缩了，那是一个繁忙的晚上，在宵禁开始前的一个小时，记者、救援人员和下班的军事人员蜂拥而来吃晚饭。我做好了准备，因为我可能知道里面的一些人的名字。但我真的没想到会是她。
在未来的日子里，将会有很多关于这位非凡女性的报道。它会对那些悲伤的人有所帮助。但没有什么能改变俄罗斯的所作所为。我们不要懒惰地说，维多利亚·阿梅里纳死于“战争”。她被杀了，俄国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