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活下去就是胜利。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毒眸,作者:张颖,编辑:张友发,创业邦经授权发布。
在近期关于国内电影市场状况的讨论中,“至暗时刻”总是高频词汇。
整个10月国内总票房产出只有21.41亿,相比去年同期的75.78亿直接蒸发了50多亿。即使是在2020年刚刚从漫长的停工停业中复苏的10月,票房产出也有63.3亿。在灯塔专业版显示的有数据统计的2014年,同期票房也有27.65亿,现在的局面,可以说是直接回到了十年前。
颓势延续到11月首周,11月1日票房产出只有1009万,随后降至2日的827万、3日的818万,直到4日周五才终于再回到千万水准。在全国有一万多家影城和七万多块银幕的情况下,这般单日票房产出量,单个影城、单块银幕的收益可想而知。
半年之前,毒眸(ID:DomoreDumou)在《电影院不过春天》里就写过北京苏宁影城慈云寺店的正式闭店、停业,现在回想起来,那只是影院们大批倒下的一个序章而已——在之后电影行业的新闻里,电影院死去已经不再是新鲜事。
曾几何时,电影院还是一个热闹的消费场景,但如今情况急转直下,消极的声音也不绝于耳,甚至有人说,中国电影从来没经历过真正的黄金年代。当年我们畅享千亿票房市场,电影还是一个“没有天花板”的行业,难道那时的一切全都只是泡沫吗?
01下游疯狂不再前几日在网络上流传一张图,某7厅、投资1400万的影城以200万“自杀价”甩卖,价格还可以商量。
消息的真伪无从考证,如果该影城开在电影市场票房大涨的那几年,即使投资千万,也已经能够回本,如今行情不好,影城每天要支出不菲的房租水电员工工资等固定成本,但收益微薄,“自杀价”出售也是及时止损。
“影院还是不算劣质资产。”有资深院线管理者对毒眸表示,影院作为单位投资较大的实体(单座的施工装修成本也在1000元左右),抛开疫情影响,收入预期是比较容易测算的,“只要成本合理,4-5年收回投资,算是合理的消费实体行业。”
但每家影城的装修环境、设备、经营年限和位置等诸多因素决定了影城的具体估值,成本效益高(租金合适,票房表现良好,商圈稳定)的影城还是可以争取好的价格,只不过“整体来看目前的收购热情比较低”。有从业者表示,现在确实是有闲钱的投资者抄底的机会,只不过依然需要小心谨慎。
问题是,前几年下游跑马圈地疯狂扩张的年代已经过去,电影院也无法承担资本市场成长久的想象力,“外行触碰电影行业,很容易被割韭菜”,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有意愿“抄底”电影院吗?
九月底,横店影视停止了对上海星轶影院管理有限公司的收购,虽然公告称“因交易各方最终未能就交易相关的部分核心条款达成一致,公司决定终止筹划此次重大资产重组事项”,但结合紧接着到来的十月电影市场的表现,以及行业对未来电影市场不确定性的担忧,收购的中止或许并没有多大的遗憾。
如今资本市场确实没有多少大手笔降临在电影行业,这样的情况在早些年是难以想象的。
影院投资最为疯狂的2015、2016年,拓普智库提供的数据显示,万达电影、中影南方、中影数字等头部院线,单年的影院增长数都在百家上下;很多院线为了吸引影院加盟,甚至会选择让利,在票房分账时只拿1%甚至不拿分账票房(以往院线往往能分5%)。
影院价钱也随之水涨船高,像2015年万达以10亿元收购世茂15家影院时,平均每家影院的估值达到了约7000万人民币,完美世界则在2016年以13.5亿元的价格收购了今典院线100%的股权和今典旗下的86家影院,2017年,星美控股新增了100家影院,大地院线母公司南海控股宣布以32.86亿元人民币现金收购橙天嘉禾旗下的76家影院——对2倍于估值的价格买下橙天嘉禾,在那个疯狂的年代都显得合理。
伏笔由此埋下。电影院数量猛涨,下沉到全国各个县城,银幕数也在2018年底突破6万块,当年全年净增银幕总数也超过了9200块,而这些数字的背后,其实是电影院过快增长、下游供大于求所带来的恶果凸显的开始——影院上座率、单银幕产出等数据均创下2014年以来的最低值。
也是在那一年,几乎每天都有一家影院停止营业,加上房租等成本不断高涨,影院们生存压力陡增,甚至当时有从业者表示,影院经营情况恶化,能够赚到钱的影院还不到10%;而以万达、大地、中影、星美为代表的传统影投巨头的日子也不好过,市场占有率与上座率不断降低,同比票房甚至出现负增长——高速发展所积累下的大批影院不但没成为优势,反倒拖了后腿。
数据来源:灯塔专业版
本该到来的洗牌期以更迅猛的速度来临了。
2019年发生了太多大量下游公司内部调整或者并购的新闻,其中包括部分外资影投被曝要撤离内地、大地等老牌下游公司出现了管理层震动、星美关停140家影院寻谋出售,年底,包括CGV在内,一些老牌影投公司也关停了部分经营状况不佳的门面。
当年全国新增银幕9708块,银幕总数达到69787块,同比增幅约为16%,和2018年几乎持平,要远低于2015年34%的银幕增速,然而即便只有当年银幕增速的一半,也要远远高于同期票房及观影人次的增速,供给与需求间的不匹配仍在困扰着整个行业。
而年底疫情的发生,大批影院的关停,只是这个洗牌期里一个加速进程的意外事件。直到今天,下游院线的故事几乎走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从最疯狂走到“穷途末路”,也只不过转瞬即逝的六七年。
02杯水车薪靠量取胜的粗放式发展的时代过去,疫情又加速了影院的经营困难和倒闭关门的进度,从讨论“想要在下游占领更多话语权,影院的核心竞争力有什么”,变成了如今从业者们无奈的“先活下去”。
一位从业近十年的影城经理所在的影城,在上半年经历了漫长的歇业,靠今年春节档的营收维持着,“今年的毛利润和去年比肯定是下降的,但我们现在能控制的就是下降的幅度,比同区域里其他影城降得少就已经不错了。”
为了能维持基本营收,原本他和同事们很排斥的影城低价促销套餐也不得不推了出来。靠低价吸引来的观众并非影城的长久性客户,也很少在影城产生附加消费,“可乐爆米花和会员储值都比较少”。
但在现如今的情况下,做了总比不做强。“就像餐饮行业,团购利润低甚至赔钱,但不做团购就没有消费者,不借助流量先活下去就‘死得更早’,今年就是要先活下去。”
诚然,在当下大盘单日票房千万左右的局面里,还能坚持活下去的影城本身就是胜利者。影院裁员、降薪,缩减开销这些都已经是常规动作,和受疫情影响的任何一个行业相比都并非新鲜事。区别在于,下游影院处在电影产业的末端,属于严重依赖上游内容供给的被动终端,也就是说,没有“开源”的机会,再怎么“节流”都是杯水车薪。
源头还是电影内容的供给。国庆档之后至今漫长的一个月里,只有3部新片上映,10月21日上映的《队长老爸》票房4.6万,11月1日的《一百分女人》票房7.6万、《殊途陌路》票房4.3万——三十天,3部新片,总票房加起来不超过20万,此般惨状前所未有。
“自救措施能改变的都比较有限。”有影城经理表示,原本还可以和企事业单位谈团体票包场,占比不一定多高,但一定是雪中送炭,而现在,连这笔收入都没有了,“没有新片、好片上映,普通的从业者谁也改变不了现在的局面。”
虽然如今的影城还是会追求在收入结构上的变化,在非票领域寻求突破,各主力影投影管也在寻求轻资产运营方式上的变化,但在内容供给的根源性问题没有改变之前,下游除了等待强有力的新片上映救市,似乎再没有更好的解法了。
“希望还是有的。”有从业者对毒眸表示,只不过在希望到来之前,会有相当数量从业者被这些变化冲刷出局。
《阿凡达2》的消息出来后,一线影城从业者又有了期盼,是因为很多人始终相信,只要电影院存在,只要有好的片子上映,票价可以提上去、观众会回来。“也不能说现在的困难挺过去,未来就是好的,谁都想不到以后会怎么样,但是电影院要留下来、我们要留在这一行,就只能抱着希望一直等。”
等下去就会变好吗?不确定。“但是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在2020年初,新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到来之际,毒眸曾在文章里写过,2020年代中国电影是不是会好我们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和过去十年一样,未来十年行业里的机会、可能性,将远超此刻我们的想象。
如今,十年的征程即将走完五分之一,更明显的信号却是,观众与电影院的绑定关系极其松散,有好片就看,没有的话就远离——未来的电影院会像歌剧院一样,作为一个承载小众文化的场所,成为只有少数人的庇护所吗?不见得。
电影人始终相信,电影作为与人类情感产生连接的成本最低的艺术形式,是永远的大众娱乐方式。因为内容供给的缺口总有一天会补齐,中国电影观众也随时有机会重返影院。
只不过,这个等待期实在过于漫长了,很多电影院或许等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以这种形式的洗牌、以落寞的姿态退场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黄金年代真实存在过,那些几周时间建出一个锃光瓦亮的新影城的拼劲,坐几个小时的火车去看一场《阿凡达》的热情,六百亿的票房和几十亿的观影人次,都是真的,也是我们继续抱着希望一直等的原因——在一切并没有彻底崩塌之前,希望和呐喊依然是最好的东西。
毕竟即使是一座再普通的电影院、一位再普通的观众,都是电影得以存在的全部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