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点，伊丽莎白·雷耶斯(Elizabeth Reyes)在布鲁克林高速公路立交桥旁一个名为la parada的指定街角排队。太阳越升越高，司机们把车停了下来，车窗外用西班牙语喊着:打扫房子，洗碗。几个小时后，一位雇主终于来了，带来了她一直在等待的机会:建筑业。
“什么?”谁有名片?他大声喊道。他指的不是移民文件，而是职业安全与健康管理局(Osha)的认证。当雷耶斯大喊她有，司机回答说，“Vamos”，并示意她上车。
在纽约市20多万建筑工人中，移民占了一半以上，其中约40%是无证移民。但直到最近几年，才有更多的女性开始加入这个行业，而且人数每天都在增长。
像许多在纽约建筑行业工作的移民女性一样，来自厄瓜多尔的51岁的前教师雷耶斯不得不挤进来。她的第一份建筑工作是恳求她的男室友带她去他的工地，那里的工人正在安装地板。在观察了他们一段时间后，她说服他们让她尝试一下，最终她当场被雇佣了。“我一直记得老板的话:‘哇，你个子不高，肌肉也不发达，但你非常、非常有决心，’”她说。
在皇后区新移民社区赋权(Nice)和布鲁克林工人正义项目等非营利组织举办的免费建筑安全课程上，女性占据了近一半的席位——工作人员说，与五年前相比，这一比例大幅增加，当时几乎没有女性报名。“需求如此之高，以至于我们开始进行一些仅限女性的培训，”尼斯的主管尼尔比亚·科奥特(Nilbia Coyote)说。
主要的吸引力在于薪酬。清洁或餐馆工作的工资可能低于最低工资，而建筑工作每小时的工资可以达到20美元或更多。一些女性说，她们更喜欢建筑工人们从上午到下午的工作时间安排，因为这样更符合她们孩子上学的时间。其他人则认为这是一个建立职业生涯的机会，或者只是觉得这份工作更令人兴奋。然后是网络效应。“一旦有女性进入这些工作场所，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女性觉得‘胡安妮塔能做到，我也能做到’，”工人正义项目(Worker’s Justice Project)的执行董事利吉亚·瓜尔帕(Ligia Guallpa)说。
但建筑是一项危险的工作，对非法移民来说更是如此，他们经常在非正式的口头协议下工作。对于女性来说，在每个建筑工地上人数都远远超过她们，这意味着她们承受更大的压力，不得不接受更低的工资和虐待。这就是为什么随着纽约市越来越多的移民妇女戴上安全帽，倡导者们正在训练她们站起来反对剥削——并改变建筑行业本身。
“我以为我没有任何权利。”
进入建筑业的移民女性不仅是劳动力发展的标志，也是世界变化的标志。在过去，“通常是男性先来(美国)，而女性则留在家里带孩子，”尼斯的副主任Hildalyn Colón Hernandez说。“现在，随着政治和经济形势的恶化”，在许多南美国家，“越来越多的女性出于需要来到这里”。与过去的移民相比，这些女性往往更年轻，受过良好教育，而且是独自来的。
在尼斯位于皇后区的办公室，我遇到了27岁的贾琳·拉米雷斯(Jailin Ramirez)，她15天前从委内瑞拉独自来到这里。在那里，她作为一名传统上由男性主导的墨西哥流浪乐队和牧场音乐的女歌手脱颖而出，但收入不足以养活她年幼的孩子。现在她睡在布朗克斯区的一个无家可归者收容所，因为她希望能找到一份建筑工作——她说“什么都可以”——这样就能寄钱给家里。
还有来自洪都拉斯的25岁移民奈尔西·苏亚佐(Nelsy Suazo)，过去一年里，她和四个孩子以及母亲一直住在布鲁克林南部的一个无家可归者收容所。在来纽约之前，苏亚佐在德克萨斯州的贾斯珀小镇做屋顶工，和另外两名女性一起在一个紧张而危险的工地上工作，当时有多达80名男同事。他们叫她“妈妈”和“亲爱的”，评论她的内衣，嘲笑她:“快点，这是男人的工作，”他们会说。她试图忽略它，提醒自己，她的周薪几乎是她在厨房工作时500美元的三倍。
德克萨斯州的建筑工地没有女性换衣的地方，所以Suazo不得不使用附近的一家餐馆。这是一个长期存在的问题，而且不仅仅是为了方便:如果女性下班后不换衣服，她们可能会把衣服上的有害物质带回家。
苏亚佐的工作地点也缺乏适当的安全设备，包括女性尺寸的手套和安全带，所以她经常不带这些东西爬梯子和在陡峭的屋顶上行走。有时，像男人们一样，她工作时不戴头盔。虽然很可怕，但她不敢抱怨。“我试着快速学习，因为如果你犯了任何错误，他们就不会再给你一天的工作。但任何错误都可能夺去你的生命，”她说。
有一天，她看到其中一名男子在搬运瓦片时没有系安全带，脚被梯子卡住，从三层楼摔了下来。这名男子幸免于难，但骨折了。“这是一个可怕的景象。我感觉更糟，因为他们指责他，”苏亚佐说。她回忆说，那名男子没有起诉，因为他害怕被驱逐出境。苏亚佐也保持沉默:“我觉得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我觉得我没有任何权利。”
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35岁的昂格萨丽卡·诺沃亚(angsamicica Novoa)是试图改变这种状况的倡导者之一。她曾是哥伦比亚的一名英语教师，六年前来到纽约后，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第一份工作是建造高楼大厦，这些高楼在曼哈顿中城最豪华的大街上数百英尺高的地方悬挂在摇摆的悬浮脚手架上。
像纽约市许多其他没有合法身份的女性一样，诺沃亚最初试图做一名清洁工，但刺激性的化学物质对她来说太大了。然后她向尼斯咨询，尼斯最终培训她在建筑工地工作。背部有问题的Novoa说:“从没想过我能做到。”“但我做到了。”
她说，最大的问题不是搬重物，而是她的男同事不尊重她，他们“会叫我‘小女孩’或‘甜心’，尽管我告诉他们应该叫我的名字”。“我会收到很多同事的邀请:‘哦，周末你想去我的船上吗?你想坐我的车去吗?’即使我很清楚自己不感兴趣，他们还是会坚持。”
这不仅仅是一个适应的问题;这是一个安全问题。有一次，她在一个男工头旁边的脚手架上工作，他让她站在一个桶上，这样他们就可以到达更多的地方，而不必重新定位平台。因为她上过安全课程，Novoa知道这个要求是不允许的。“我说了‘不’，”她回忆说，“我有一个非常强烈的‘不’。幸运的是，他听了我的话，但他不应该问。”
今天，Novoa不再是非法移民，她在尼斯工作，是移民工人培训和教育的主管，包括为女性移民保留的建筑预学徒计划(工人正义项目有类似的服务)。诺沃亚说，除了技能培训，这些项目还试图改变工人的心态，要求更好的工作条件。“世界不会因为你丢了工作而毁灭，但如果你失去了生命，世界肯定会毁灭。”
在尼斯公司位于杰克逊高地的办公室里，移民们从马里扎·奥尔蒂斯(Maritza Ortiz)那里上课。这位60岁的危地马拉人2001年开始在建筑行业工作，当时她不知道还有其他女性移民在从事这项工作。现在，奥尔蒂斯教授一门很受欢迎的30小时免费西班牙语培训课程，内容是Osha的联邦安全指导方针，以及一门10小时的纽约市特定安全课程，这两门课程都是在主要建筑工地工作所必需的。奥尔蒂斯说，她的课程不仅仅是关于安全准则，而是培养真正的自信——这在拒绝不安全的任务或谈判加薪时至关重要。参加这门课程的等候名单长达数月之久。
在布鲁克林的工人正义项目(Workers Justice Project)，一个类似的课程旨在帮助女性消除她们内心的性别障碍，该非营利组织的负责人瓜尔帕解释说。“大多数女性都说，‘别人告诉我们，我们的工作是打扫卫生。’还有一些人说，‘我害怕接触电动工具。’所以我们要打破她们自己对自己作为女性可以做什么的误解，这样她们就可以为别人打破这种误解。”
我在Suazo在尼斯培训中心通过最后一次Osha考试的那天见到了她。她喜气洋洋:她说，这门课程为她打开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们让你做好准备。他们会让你了解安全问题，以及你作为一名员工、一名女性的权利。”接下来，她想学习框架、板岩、地板和电力，然后加入一家真正尊重她的建筑公司。“我想让人们知道，我实际上是一个独立的女性。我们不仅仅是制造婴儿的机器，”她说。“我有能力，有经验，我需要更多的机会。”
在拉帕拉达建立电力
通过培训像Suazo这样的工人，倡导者希望培养足够多的有权力的工人，迫使整个城市建筑行业的雇主改善他们的工作条件。Nice和工人正义项目(Worker’s Justice Project)等组织试图将移民直接推荐给遵守规定的经过审查的企业名单，但名单仍然很少，而求职者的数量却每天都在增长。
对于移民来说，更常见的经历是在拉帕拉达等待非正式的就业机会，通过摇下的窗户迅速协商。这是一种充满不确定性的交流:“当你在外面的时候，你什么都不知道，”Coyote说。“有人在卡车上对你说话;他们向你承诺，并说他们会这么做，但这实际上是一枚悬而未决的硬币。”
随着新移民的涌入，这些非正规就业市场变得更加混乱。新来的人都很绝望，Coyote说，这意味着他们中的许多人“对任何工作或任何工作都说‘是’。我们谈论的是每小时支付7、8、9美元的地方，这表明他们可能会虐待工人，没有提供适当的安全措施。”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女性进入这一领域，倡导者也看到了提高整个行业安全标准的间接机会。我为这篇报道采访过的每一位女性都同意:女性建筑工人往往比男性更重视安全，这些数字似乎反映了这一点。虽然纽约市每年都会发生大约12起与建筑有关的死亡事件，但倡导人士表示，目前还没有女性建筑工人死于工作。诺沃亚推测，男子气概促使男性冒险，忽视预防措施;奥尔蒂斯说，女性更“自爱”。对于来自厄瓜多尔的工人伊丽莎白·雷耶斯(Elizabeth Reyes)来说，原因很简单:“我们更善于观察，我们更渴望提出建议，我们更谨慎。至少我是这样看待自己和他人的。”
两个月前，雷耶斯在一个建筑工地做旗子，引导车辆绕过一个脚手架，两个男人把脚手架固定在泥土里。但雷耶斯注意到土壤不够坚固，并试图提醒他们:“我说，‘听着，那里会倾斜，那里会倾斜。’但他们没有注意到。’”几分钟后，这座建筑开始摇晃。雷耶斯跑过去抓住一根支架，防止它倒塌，而那些人则惊恐地逃跑了。她感到骄傲——“我们是更有意识、更谨慎的人”——同时又感到恼火:“因为我们是女性，我们在这些工作中总是被贬低。”
她目前的工作是每小时18美元，尽管她认为自己的工作真正值30美元。她说:“为了保住工作，许多女性被迫表现得友好和调情。”“我不接受这种说法，这就是我陷入这种情况的原因。”她有一个简单的解决办法:在招聘网站招聘尽可能多的女性。“如果这个行业有更多的女性，事故就会少一些，”她说。“这让一切变得更好，因为你不是一个人在那里。”
值得庆幸的是，在布鲁克林的游行中，不再缺少愿意参加的女性了。雷耶斯说:“很多女性在建筑行业看到我，就想追随我。”但随着最近新来的工人，“工会变得不那么有组织了，人们几乎什么都接受，这就降低了工资”。因此，她默默地承担起了帮助他们建立权力的使命——在把他们带到建筑工地之前，让他们接受工人正义项目的培训。“每当我遇到一个新女人，我都会说，‘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我总是说，你只需要下定决心，愿意学习，然后去尝试。”